華府看天下－回顧41年前保釣大遊行

[ch46]

2012-09-21 01:39
中國時報
【傅建中】

　最近中日兩國為了釣魚台之爭劍拔弩張，頗有一觸即發之勢。這使我想起四十多年前在美國的保釣運動，也是轟轟烈烈，但矛頭主要指向中華民國政府，海外的留學生們認為它守土不力，以致「內除國賊，外抗強權」五四時代的口號重現，那時中共正苦於文革，也非國際社會成員，所以在這場運動中置身事外。

　整個運動中的一件大事是一九七一年四月十日在華府的保釣大遊行　那天遊行的總指揮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李我焱，此人在台灣因思想問題在火燒島關過，後來無法出國，李的舅父是那時台灣省政府新聞處長吳紹燧，找到了救國團主任蔣經國，由救國團的姚舜組長作保才得以出國。釣運在美國如火如荼時，姚舜已是教育部國際文教處處長，奉命到美國和保釣運動的留學生們疏通並勸阻，而李我焱恰好是釣運領袖之一，姚舜很自然把李列為說服與勸阻的對象，李表示為了報答從前姚先生對他的再造之恩，他個人可以退出釣運，但阻止整個釣運的發展，恐非他能力所及，姚舜當然不便接受李我焱的好意，加上姚舜是一位好好先生，居然和保釣學生們座談時，被他們的愛國熱情感動，當場捐了二十美金贊助釣運，如此一來，姚舜等於辱命，回到台灣沒有多久，就丟了國際文教處長的官位。

　四月十日的保釣大遊行聲勢浩大，全美各地都有學生聚集在華盛頓參加，意識形態左中右派都有，號稱是非政治性的愛國保土示威遊行，群眾近二千人，他們在憲法大道上集合，然後向國務院進發，一路高呼口號，氣勢如虹，可是叫人失望的是國務院唱了空城計，因為那天是星期六，官員們不上班，只有中華民國事務科的科長舒史明（Thomas Shoesmith），在大廳接待送抗議書的代表們，如此浩浩蕩蕩大軍，只是小小一位科長出來應付一下，實在是反高潮（anti-climatic）。

　遊行隊伍的下一個目的地是中華民國大使館，推派了三位代表面見周書楷大使，遞交抗議書（台灣叫請願書），據請願代表之一的錢致榕教授去年的回憶文章說，三人之中極左的程君復反對台灣記者在場採訪，因為怕報導歪曲，其實他是多慮，這種消息在當年的台灣是不可能見報的，我是唯一在場採訪的記者，也作了報導，但社內只發了參考消息，沒有見報。

　抗議代表們和周書楷大使的談話是不歡而散，那時周書楷已內定出任外交部長，即將回台，兩天後（四月十二日）他去白宮向尼克森總統辭行，根據已經解密的美國外交文件記載，周書楷和尼克森會談時，確曾提出釣魚台的問題，和這個問題對海外中國知識分子的影響，不過尼克森沒有正面回應，強調只要他在任，中華民國在白宮就有位朋友，不要讓他為難，要幫他忙，他也會幫台灣。此外，早在一九七○年九月六日，周書楷遞交了一份四頁的備忘錄給亞太事務助理國務卿葛林，反對日本對釣魚台的主權主張。根據這些文獻的記載，若說周書楷喪權辱國，顯然不公平。

　遊行的最後地點是日本大使館，但日本大使館對攜抗議書的代表們閉門不納，好像只得把抗議書投在信箱內，此時群情仍很激昂，紛紛登台演講譴責日本，其中留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女將王春生（新生報董事長王民之女），她長得滿清秀的，但詞鋒犀利，也有煽動力，多年後在紐約街頭不期而遇，想不到她變成了美國共產黨員，帶著一些宣傳品在街上叫賣。我看了之後，頓生「卿本佳人」、奈何墮落如斯的感慨。

　保釣遊行中我見到的一位最難忘的人是林懷民，那時他在愛阿華大學的國際寫作創作班進修，看到他不遠千里來參加遊行，頗感意外。更早的時候他父親林金生來華府訪問，有天晚上找我一起吃飯，懷民在座，席間不免談起美國和台灣的政治，因為林先生很有誠意的問，我就不揣冒昧的斗膽對林先生直言：像你這樣在國民黨內的台籍高官，在很多海外台灣人的心目中，等於是美國黑人裡的湯姆叔叔（Uncle Tom）。林懷民聽了之後，馬上用台語對他父親講：「你看，我有沒有跟你講過」？顯然，林懷民對他爸爸當國民黨的官是有保留的。這個話題當然尷尬，但林先生很有風度，只是笑笑，繼續和我談話。

　以上都是四十餘年前的舊事了，由於釣島之爭再起，願為一記，否則，就事若春夢了無痕了。